我清楚的记得，那是端午小长假后的第一天。那天我破天荒的早十分钟起床，为的就是避开那浩浩荡荡回工作单位的人流。可惜不只有我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公交车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头，我上去的时候只能止步于前门了。前面是一个男青年，左边是上街卖菜的奶奶，至于右边和后边，我只能说看不到。在这比肩接踵的环境里，我要扭个头都难如登天，个子本就不高的我这次完全不需要抓扶手了，我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倒下去，或者说站着睡觉这项独门绝技在这里只要你想便能做到。“扑哧”一个急刹车，我一头撞上前面那个人的背，呜，我的鼻子都给撞歪了！前面的人没反应，我想这种小受伤在刚才刹车的一瞬间应该同时出现在这个小车厢里的众多角落，不足为奇。默默地捂住鼻子，算了，也就受这一天的罪。

在离学校仅有三个站点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是以为长的脸红脖子粗的老人，大概四五十的年纪，不过显然时间没能让他学的半分慈祥。此时他正扒着车门与司机僵持，车上已经上不了一个人，他却硬要上车，说不让上车他就扒着车门等下了一辆来了再放车走。一车人的宝贵时间岂能被他一个人拖累！如此，僵持不下。末了，还是那老人将他臃肿的身子塞进了前门。因为他的到来，我又被挤进去几分，感觉后面的柱子把整个背勒的生疼。他高举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泥迹斑斑的青菜，弄得袋子表面都有泥迹。他用他浑浊的小眼睛扫了一圈，发现美誉可以放置袋子的地方，然后盯紧了他前面的一个胖女孩，随手把袋子搭在她梳的平整干净的头发上。那胖女孩是我的同学，她才受不了这种气，刚才僵持的时候她就想发火了。此时她猛一抬头，怒视着老头：“你干嘛啊你！”老头被呛住了，不作声，却跟念经似的说着不好听的话：“什么丫头！目无尊长！不尊老爱幼！家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定西，教出这么个孩子！狗日的共产党还说抓孩子教育呢，就这样教的······”

愈说声音愈大，整个车厢都是他恶狠狠的声音。我知道出门在外不要惹事，但是那个女孩是我的好朋友，我岂能不管？“老先生，注意你的素质，这里是公共场所！”我冷脸提醒，那老头瞧这一车厢的人眼珠都盯着他，自觉不舒服，停了辱骂。本以为他终于可以消停点，放过我们的耳朵了。谁知道他愈加放肆！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咒骂：“狗日的共产党！老子年年交税，坐个公交车都受气！拿着老子的钱，还他妈不给老子办事······”满口污秽！不堪入目！倚老卖老！不知羞耻！这一刻，我发现这世上所有的噪音与他的粗词烂句相比，简直是美丽的音乐！

车厢里依旧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面露不悦，所有人又都旁若未闻。那老头见无人阻止，愈加猖狂，口中所吐也愈加不堪入目，左一个共产党，右一个他的税收，不可理喻！他大骂特骂的模样丑陋无比，不一会就涨红了脸，令人作呕的口水喷在车门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和同学与他议论了一番。

这是一场目不识丁的粗鄙之人与口才极好的学生之间的口水仗。这是一场关于维护党和祖国的口水仗。我们赢了？不！我们没赢，也不会赢，后来还反被诅咒长大找不到工作。

什么感觉呢？不服气？不甘心？愤怒？都有一点吧。更多的，是愧疚，很深很深的愧疚，深到了骨髓。明明是那么明显的错误，明明是无可撼动的正义，我们却无法伸张正义。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老头说的一句让我和同学惨败的关键的一句话，他仰着丑陋的面庞，露出一口黄牙：“老子的税收呢！？”

“老子的税收呢。”至此，我们哑口无言，彻底败下阵来。

一年，距离那件事过去了一年时间。

当我看见杂乱无章的房屋被整齐的规划，看见路边的垃圾堆变成干净的垃圾桶，看见餐桌上不再有塑料筷子的身影，当我脚下的公路被重新整修，当我乘坐的公交车全部翻新，当路中央的花坛里长满了生命。

我期待与那个老头在相遇。

我将沉着冷静的微笑面对，回答他的问题：“你的税收在你脚下的公交车，在你手里的老人公交卡，在你的退休金······你的税收正在养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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